【井青】太阳03
03
青木坐在地上，看着窗外发呆，当时会租在这里，主要是因为望出去的视野没有任何遮挡，可以看到一整片的天空，睡不着的时候，他就会坐在床头看星星。
而且租金便宜，还有一个宽敞的阳台。
阳台上摆满了大小不一的花盆，里面种着他从老家的院子里带来的茶花。
躺在边上的手机屏幕亮着，显示一条消息提醒：
“发信人 井田浩介”
刚才他们分别前交换了联系方式，他想，井田的号码还和高中时一样呢。
青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喃喃自语被对方听到了，明明地铁站前的环境音颇为嘈杂。
“所以你一直记得我的号码。”上扬的尾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欣喜。
青木当然记得，换了手机号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他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。
不过井田的直白让他有些招架不住，一边低头点屏幕，一边用玩笑般的语气说：“那你也要记住我的哦。”随后给对方发了一条讯息：是我。
并立即收到了一条回复：“好。”
青木抬起头，好像被这种明明人在眼前还要发文字的幼稚行为逗到，自重逢后，井田第一次了看到他的笑脸，不是出于礼貌的客套，虽然带着口罩，但眼睛弯起来的弧度和记忆里一样。
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青木的头，“青木还是和以前一样。”单纯、可爱。
高中时他没有想过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出于什么理由，好像摸青木的头和摸豆太郎差不多，后来他明白，在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时候，他已经喜欢上青木了。
青木因为这一突然的亲近举动僵住了，他看着井田温柔的眼神，眼角慢慢氤氲上薄薄的水雾。
他垂下眼，试图隐藏起自己的脆弱，匆匆留下一句下周见后，便转身走了。
井田意识到青木过去几年应该是遇到了一些状况。高中的时候，青木的情绪很容易被捕捉，甚至会因为不好意思，把自己卷进窗帘，但现在变成了蜗牛，探出壳的身体小心翼翼，触碰后便缩回壳里。
让人很想保护他。
在简讯界面犹豫了几分钟，选择了最不越界的关心。
“周末会大幅降温，外出的话，注意保暖。”
隔了十几分钟，他收到了一张照片。
一株粉色的花苞。
“等天气再冷一点，茶花就要开了。”
“我种的哦(笑脸)”
青木注意到房间外绿叶中的这一簇粉色时，产生了久违的分享欲，他知道井田是不会笑话他的。
“在青木的照顾下，它们一定会开得很好。”井田很高兴对方能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，对于回应，他传了一张豆太郎的照片。“豆太郎看起来是不是稳重一些？”
青木看到憨憨的柴犬被井田勒住脖子被迫看向镜头营业，笑着回道，“才没有呢，抱着他的人看起来也和稳定这个词没有关系。”
他注意到背景是井田的老家，忍不住放大查看细节，深蓝色的床单和窗帘，和自己去他家时的样子差不多。
井田顺着这个话题，说出了真心想询问的：“年底的新年假期，一起回去吗？”
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。
他叹了口气，或许是自己操之过急了。
青木面对这个邀请时，心里的苦涩上涌淹没了之前恰到好处的气氛，直到手机自动熄屏，他都没有挣脱出来。
将近零点的时候，他又收到井田发来的消息：“等茶花开了，我可以来看看吗？”
他把头埋进臂弯，眼泪无声地濡湿了衣袖。
青木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，从小他便因为自己拥有世界上最温柔又漂亮的母亲而自豪，虽然他的父亲常年任职海外，但每逢新年假期，都会带着很多礼物回来陪他和母亲，也因为父亲的工作，家境殷实，独栋的小楼外有个院子，热爱生活又手巧的母亲种了很多花草。
考入大学以后，因为学校离家不远，每个周末他都会坐电铁回家住。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，他离家又归来，无论何时，母亲总会笑眯眯地在门口等他。
警察说，母亲心脏停止的时刻是在清晨。
那天邻居奶奶听到烟雾报警器的响声持续了五分钟，担心地前来敲门，却许久没人回应，等到消防车赶到破门后，屋子里一片充满焦味的白烟，炉子上的水早已烧干。
听邻居奶奶说，母亲倒在床边，手里还抓着没来得及吃的药片。
接到电话的那天，青木正在教室里上课，听到对方说母亲已经过世，仿佛听到一个玩笑，怎么可能呢？所以直到下课他都没有起身。
警察说，救护人员已经确认了心脏停止，是突然的心梗，等家属把死亡证明办下来以后，就请自行通知殡仪馆的人员过来。
他平静地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。
空气里的焦味，餐桌上摆着的早点，炉子上变形的水壶，身上盖着被子、躺在榻榻米上变得冰冷的母亲。
后来很多个夜晚，他闭上眼睛，都会再次回到这一天。
父亲当时在迪拜，路上耗时整整两天，父子见面后沉默无言，谁也无法责怪对方在母亲最后一程中的缺席。
青木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火化后只剩下几块很小的骨头，其余都成了灰烬，他胸腔内的情绪胀到他快要无法呼吸，但眼泪却流不出来，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在那一天也烧成了灰。
新年的钟声很快敲响，他想到，母亲永远留在了过去，永远留在了冬天。
父亲无法面对自责和愧疚，以工作无法推脱的借口逃走了，他一个人在家里度过了浑浑噩噩的寒假。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，他开始恐惧睡眠，害怕在梦里会有重要的人悄然离开，也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，渐渐地，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，窗帘很少被拉起，白织灯几乎代替了太阳。
临近开学那两天，他才尝试迈出家门，他走出房间，惊讶地看到近两个月无人打理的院子里，开满了茶花。
他扑上去，几乎是跌倒在花坛旁，不断滑落的眼泪打湿了泥土。
青木觉得，是母亲放心不下，借以这种方式回来了。
从那天开始，他趋于神经质地照顾院中花草，枝叶不止一次地划破他的手，鲜血和泪水成为了它们的养分，在这个过程中，他好像从死亡里慢慢走了出来。
于是他写了一篇小说，通过一个温柔的故事，试图告诉小孩们，如何面对分离和死亡。
他的回忆止于安眠药的药效发作，昏睡前他打下了几个字。
第二天井田醒来的时候，看到了青木凌晨2点发来的：
“我很期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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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这一章的过程里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里面亲人离世的故事，是真实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，世事就是这样无常。但即便如此，即便身处黑暗，依然要鼓起勇气去追寻太阳，这种挣扎是人性中可爱又坚韧的地方。
这篇文章想表达的大概就是这样。
